在手机备忘录中，有一个 2020 年 11 月 15 日的便签。它替我保存着前往杭州的晚上遇到的那位司机。

那天很晚，和我一起下飞机的，还有空姐空乘，他们推着装着一身疲劳的行李箱和我一起出了萧山机场。大巴末班车也已经停运，来来往往只剩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路边招手的人让你知道尽管夜深这个世界还在运行。

打开叫车软件，目的地是 45.7 公里外的余杭。不多久，这位主人公驾驶着略显娇小的网约环保车来了，他热情地帮我把两个行李放在后备箱，随后开启了这一个小时的车程。

"您要不把座位调低眯会儿"，充满精神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他看着我还戴着耳机，似乎觉得我很累。

"不用不用，不太困，聊聊天挺好的"，我机械地回答到，摘下耳机顺势打量了下这位老哥，脸型轻微的圆，眼神仔细认真地盯着前挡玻璃，浓密的眉毛向上一段距离是不太长的头发，尽管戴着口罩，你也能感到他的微笑，给人感觉就是憨态可掬，充满乐观。

"老哥你应该不是本地人吧"，我随口问道。

"不是，武汉的，今年上半年才来的杭州呢。"

"那咱俩差不多的时候来的呀，我五月份来过一次杭州实习。老哥为啥选择来杭州呢？"

"毕业了找工作不能在家闲着，杭州又算是机会对年轻人比较多的地方，听朋友说了下，我当时就带着几百块来啦，哈哈。"他接着说着：

"不过兄弟，我还是挺经历了一些，过完年疫情还比较严重，在武汉只能待在家里面，对于我这样的没工作的年轻人来说不是件好事，对吧。然后我就从武汉到了杭州，结果大家对武汉来的小伙有点担心新冠，我确实也不知道能做的啥，到处都找不到工作。最初的几个月，花呗，朋友借的两万块都用完了，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就去梦想小镇那边去当了两个月保安。"

"老哥你这么年轻去当保安很不适应吧"

"是啊，当时到处都找不到工作，我就在路上走路的时候，看到有个保安很年轻，我想他都能干，我也能，就去问还招不招保安，至少让我可以拿个月工资是不是。也确实是不适应，我心里对当时的生活肯定是不满意的，保安这玩意儿怎么可能干长久，当时就决定先把欠的钱还了，边当保安边找机会。"

我仔细地听着这个需要一切靠自己双手从零打拼的朴实大哥倾诉自己的经历，"兄弟，你知道最让我当保安的时候难受的是什么吗？是里面居然有个从二十岁干到三十岁的保安。没有任何人生的追求了，我很怕自己也那样。"

"所以说在第二个月我就主动辞职不干了，偶然的机会加入了机动队。机动队呢比保安确实强一些，不过平时也就是坐在车上在路上溜达，哪儿违章，哪儿乱停乱放就去管一下，也不是一个能长期干的地方。"

"老哥那你是咋当上网约车的司机的？"，我疑惑地问道。

"哈哈哈，这个也挺有趣的，我当时不是机动队嘛，晚上的时候经常去骚扰一个烧烤摊的哥们，他们那个烧烤摊把椅子桌子放街上去了，有的时候我还故意去找他乐子，哈哈。所以就渐渐跟他熟悉了，有天跟他聊天说起自己心里觉得机动队太没有事业感，工资少，白天浪费很多时间。那哥们就说他准备去开网约车，问我要不要一起。"

"这么容易就去了？"

"刚好那哥们的老婆就是网约车客服，告诉我满足一些基本条件就行，我就去考了驾照拿个证还算顺利，所以现在还可以，至少现在每天可以努努力正式开始还刚开始借的一两万。"

他也接着说依然不满足于现状，他又开始分析网约车的好坏：好的是有车自己干一天跑多少单心里踏实，坏处是交友圈其实变小了，像能说上这么久话的乘客其实不多。所以他同时也在找更好的机会，下一个目标是销售，他甚至明白要是去干销售最初几个月肯定赚不了钱，甚至倒贴钱，但是相信更有事业感。

听到这里我心中对他满是佩服，也在想着这难道就是当下社会中没一纸好文凭的朋友们的毕业现状吗，但至少让我确信一个人保持向上，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导航软件上的剩余里程霎时只有几百米了，我提到明天可以预约他的车吗，正好明天还要打车去学长的家拿之前实习留下的东西。他说平台没办法预约，都是司机抢单子。但是他紧接着就说要不现在就免费送我甚至帮我一起搬东西。

他的表情和语气是真诚的，我友好地拒绝了，谢谢他的好意。下车他再次火急火燎帮我从后备箱拿出两个行李箱。

我留下一声再见，随手在手机上点了一个好评，到了房间用手机备忘录记录下了这个 96 年可爱的人和那一片漆黑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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